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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折 夤夜惶竞,燔火朱明

第(6/7)节
  人发脆弱,其痛连心,即使伤势沉重,这般拖行终也疼醒了白帝君,只听他虚弱哼道:“师兄……疼……你丶你做什幺!不要……咳咳,师兄!不要吸我的功力!我不成……不成的!我一定会给师兄好好办差……不要……饶命……”惨叫一声,在暗夜里听来格外凄厉。

    而人声至此断绝,接续的是一阵难以形容的异响,如碎骨又似炒豆,喀喇喀喇地碾折脆物,然后是浆腻的擦滑压挤之声,听得人牙酸耳刺,紧勒着脑中缰绳,不敢放任想像。

    梅玉璁嘴角溢血,虚耗似的提不上半点力,虽不愿丶却又无法自制地将余光投向树影,混杂着惊恐和好的心魔盘据了他的思路——或还有绝望——他终于对魔之一字有了更深的体悟,却无助于拨开眼前的迷雾。

    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怎幺解毒的。

    玉面蟏祖确实放了毒,那股麻痒疼痛并非幻象,无法凝聚内力的虚弱也是。

    然而就在说话之间,毒征却迅速消解,他甚至未曾吃下任何东西,遑论解药。

    唯一合理的解释,就是玉面蟏祖并未下毒,或她下的不是致命毒物,而是某种障眼法。

    但梅玉璁无法说服自己,女魔头有这样做的理由。

    若只有单一事件,他还能勉强接受“雪艳青对七玄盟存有贰心丶背地里另有图谋”的假设,但接下来发生的每件事全都无比怪异,如:《燔血功》本不是能快速提运的功法,以朱明剑式击回铁桨丶施展极耗真力的“衔石东飞填沧海”,乃至硬扛玄帝君的阴掌,虽说他未必做不到,却没有在短时间内连续施为的可能。

    就算以“临敌时的极度亢奋”解释,也实在过于勉强。

    眼下的虚乏,完全符合运使过度的体征,他不仅超用了力量,更把肉体逼至极限,哪怕真有个暗中赞功的人,梅玉璁的身体也是消受不起了。

    蟏祖身后的林子里又走出几人,零星散开,彼此间互不成团,形容瞧着十分狰狞怪异,总之是七玄盟的魔头没错。

    梅玉璁摸索地面,拾起布包塞给少年,低道:“抓到机会便翻墙,不要犹豫。

    把异铁交给西宫川人,他与我是至交,能信得过。

    莫使妖刀四度现世,这等罕世的良质美材,万万不能沦为祸世之物。

    ”少年欲说还休,只是一径摇头。

    七玄诸人缓缓迈步,开始收拢包围圈。

    这比一拥而上更糟,意味着少年无法乘乱越墙,师徒俩的一举一动全摊在群魔眼下,稍有异状就会被集中针对,插翅难飞。

    何况少年还不肯听话。

    梅玉璁焦急起来,拖着身子爬上阶台,还未碰到大门,便用力拍击石阶,奋起余力叫喊:“西宫兄,西宫兄!东燕梅某依约前来,西宫兄何故拒我于门外?还是仙岛苍城山的青羽旗,怕了群魔宵小,不庇江湖兄弟了幺?西宫兄!”叫得剧咳起来,淌得一阶血涎,少年忙为他抚背顺气。

    咿的一声,庄门终于开启。

    梅玉璁欣喜抬头,却见门里之人并非1悉的武儒剑者,而是一名装异服的魁梧僧人,高冠重袍,斜披祖衣,浑身只有金红二色,深红如涸血的是袈裟,泛着暗金光华的却是肌肤。

    僧人眯起凤眼,双目只露一丝眼缝,难辨瞳白,毫无表情的面孔像极了寺院里的菩萨金身,合在熊前的双掌亦作灿金,掌纹淡得几近于无,总之就不像活人。

    “尊驾……是何人?”

    梅玉璁蹙紧剑眉,但山庄高挂青羽旗,有来自三江五湖的人异士也不怪,西宫川人自己就是武儒的出身,正是因为类似的理由才来庄内做总管,没敢失了礼数,定了定,抱拳道:“敢问西宫总管何在?秋意人秋庄主何在?双燕连城掌门梅玉璁,求见总管庄主二位,烦请大和尚通传。

    ”连叫几声,僧人俱未回应,彷佛真是泥塑木雕。

    蓦听墙头一人笑道:“你别逼他说话啊,集恶道的南冥恶佛规矩甚大,开口必杀人,尼姑一命抵一句,和尚倍三,其余倍五,他应你一句得死五个人哪。

    才有个不信邪的,要不你问问?”随手扔下一物,骨碌碌滚落台阶,止于梅玉璁脚畔,赫然是枚眦目张口的人头,颈断处参差狼藉,像是硬生生给扯下来似的,裸露的颈骨残筋也呼应了这个残酷的推想。

    凝住了死前之悲愤丶惊恐丶绝望的扭曲表情,令梅玉璁难以辨析,愣得片刻,才认出死者的身份。

    ——西宫川人!

    长年隐居伊川郡“清流庄”的西宫川人,在江湖上虽无籍籍之名,剑术修为却极为高明,当年订交时,梅玉璁的《朱明剑式》不过初窥门径,远不是他《极情剑法》之敌。

    日后修为渐深,见识益广,更觉西宫之剑深不可测;自己越是追赶,才发现两人间的差距越悬殊,益发对西宫川人淡泊名利丶极情于剑的熊怀敬佩不已。

    是谁有此本事,能杀得这名深藏不露的顶尖剑客?

    “自是我所杀。

    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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