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大明天下(第四卷)】(332-335)
第(4/7)节
注视着牢内案上残灯。
“如何了?”丁寿眼神期待。
蒋钦喃喃如同自语“昨夜方一提笔,便闻听隔壁凄凄惨惨,似有哭声传来。”
“怕是伤重幻象,两侧牢房并无人犯。”话虽如此,丁寿还是左右牢房各扫了一眼。
“搁笔之后,哭声少息,再度提笔,哭声又起,这油灯的萤火也变成了绿色……”不理丁寿,蒋钦自顾说道。
饶是丁寿胆大,此时也不觉后背冷风飕飕,心惊胆战。
“我想莫不是上疏会有大祸临头,故而先人示警,告诫子孙?”
“不错不错,定是如此。”丁寿连连点头,高啊,这么样的台阶都能想得出来,谁说人是死书呆子的。
“蒋氏祖上先灵未泯,忧心子孙罹祸,断了血脉香火,故而厉声以告,蒋兄勿悖祖先苦心呀。”
“故而在下诚心虔祝蒋氏先灵:既已委身事主,何忍缄默负国,贻羞先人,自古忠孝难全,请祖宗恕子孙不孝。”蒋钦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疏,“你猜如何?
哭声果止,蒋氏先祖既谅,还请缇帅务将此疏呈上。”
看着蒋钦嘴角浮起的嘲弄笑意,丁寿竟没有动怒,而是不顾监牢内的潮湿污秽,挨着栏槛席地而坐,平视牢房内的蒋钦,“你想好了?”
蒋钦点头,“除死无大难,此疏非上不可。”
“老实说,我对你们这些读死书的穷酸没什么好印象,何况初见时还差点被你鼓动围殴……”
想起雨花台竹林会面,蒋钦也是忍俊不禁,“若非拜这两次廷杖所赐,蒋某对阁下这锦衣武臣亦有同感。”
“可这么眼睁睁看你送死,还真有些不落忍,所以——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。”
丁寿起身拍拍屁股,抬腿走人。
“缇帅若不代在下呈此奏疏,蒋某便一头撞死在牢内。”蒋钦高声道。
丁寿蓦然转身,疾步走到牢门前,气急败环道:“你到底图些什么?刘公公威权日重,内阁六部九卿多少部堂大员都俯首听命,不敢撄其锋芒,你一个七品御史,还是留都坐冷板凳的,凭什么这么玩命!”
“便是因为衮衮诸公中聪明人太多了,蒋某不得不如此。”
蒋钦沉默片刻,抬首道:“千载浩然正气,百世衣冠风流,板荡之际,士大夫中若无一二殉道之人,岂非让天下人耻笑吾辈名教中人尽是奴颜媚骨,卑躬屈膝之徒,钦唯有一死以换士人风骨长存,清名不玷。”
“在下求仁得仁,万望缇帅成全。”蒋钦忍痛挣扎站起,整襟正冠,向丁寿深深一拜……************“时穷节乃见,一一垂丹青。在齐太史简,在晋董狐笔。在秦张良椎,在汉苏武节……”
昏暗狭长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,丁寿轻轻踱步,以指尖夹着的奏疏敲打着节拍,声音越来越激越高昂,在诏狱内不停回响。
“……或为出师表,鬼神泣壮烈。或为渡江楫,慷慨吞胡羯……是气所磅礴,凛烈万古存……”
第三百三十四章·杀心“臣与贼瑾,势不两立。贼瑾蓄恶,已非一朝,乘间启衅,乃其本志。陛下日与嬉游,茫不知悟,内外臣庶,懔如冰渊。臣再疏受杖,血肉淋漓,伏枕狱中,终难自默,愿借尚方剑斩之……”
丁寿念至此处,抬眼观察刘瑾神色。
“哟,刘公公,这小子是要和您老死磕呀。”谷大用以袖掩唇,细声细气地说道。
刘瑾不见喜怒,端着盖碗小口啜茶,只轻声吐了两个字“继续”。
“臣骨肉都销,涕泗交作,七十二岁之老父,不复顾养,死何足惜?但陛下覆国亡家之祸,起于旦夕,是大可惜也。陛下诚杀瑾,枭之午门,使天下知臣钦有敢谏之直,陛下有诛贼之明。陛下不杀此贼,当先杀臣,使臣得与龙逄、比干,同游地下,臣诚不愿与此贼并生也。临死哀鸣,伏冀裁择。”
茶碗突然掷地被摔个粉碎,刘瑾暴怒而起,“岂有此理!”
前面骂了那么多句也没见发这么大火呀,丁寿不顾被茶水溅湿的官靴,劝解道:“公公息怒,这蒋钦不过图一时口头痛快,犯不着与他计较。”
“说咱家的话可以不计较,可他后面说的呢!”
刘瑾恼得来回转圈,“自比龙逢比干,那谁是夏桀?谁又是殷纣?啊?!你们说啊!”
丁寿终于明白刘瑾暴跳如雷的缘故了,暗道声蒋子修完了。
“讪君卖直,其心可诛!咱家成全他。”刘瑾冷笑说道。
************数日之间,蒋钦第三次被绑缚午门。
与前两次怒目相向不同,此时的蒋钦一番释然之貌,不忘对丁寿颔首致意,“缇帅,钦谢过了。”
丁寿却是心情复杂,说不清对这番视死如归的气度是心存敬佩,还是恨其迂腐执拗。
“奉……咳咳,”不知何故,丁寿嗓子眼发干,竟然莫名失声,连忙咳嗽了几下作为掩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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