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苏三起解】
第(5/13)节
火辣辣痛起来,益发难当!玉姐十指连心,哪里禁得狠心的差人一遍遍猛收,收了又放,放了又收,痛得无可如何,没口哀求:“啊呀呀——!饶一饶吧——!善心的哥哥行行好罢,莫再拶啦——!屈杀了苏三了,冤枉啊——!”
掌刑的看玉姐兀自挺刑不招,不待县令分咐,便煞定了拶绳,用攒板来敲拶子。轻一下,重一下,玉姐自出娘胎不曾吃过这样的苦,再也熬不过,身子倒在地下,下身就在青砖地上翻来滚去,哭号道:“老天爷啊——!天王菩萨呀——!苏三冤枉啊——!救救小奴吧——!”
可是她喊哑了娇喉,也并不见天开眼,菩萨显灵,只有硬心肠的差人手里的攒板还是一下下无情的敲着。先是一下下痛彻心肺,后来竟一下下痛入脑髓了!玉姐痛得昏昏沈沈,却又不死,再也熬不过,只得讨饶道:“莫敲、莫敲了!我招!我招呀——!”
那县官见玉姐喊招,还不叫停刑,拍闰惊堂木喝问道:“小淫妇,你招什么?”玉姐胡乱叫道:“下、下毒!”又问她下毒谋害何人,玉姐叫:“毒死沈大官人!”县官道:“是谁下的毒?”玉姐又极叫:“莫敲呀——!是我下的毒啊——!”县官这才命差人停了刑,那拶子仍是夹在玉姐手上不卸下来。玉姐又苦苦求饶,狗官又问:“恶娼妇!招了还敢不敢翻供?”玉姐极叫道:“再不敢了!!爷爷开恩饶刑吧!”县官方教差人替她松了拶绳,这一松绳,玉姐吃夹了多时的八根手指立时一阵剧痛,几乎痛昏过去。
县官见玉姐已经招认下毒,又追问毒药何来。只得胡乱搪塞道:“小奴在途中住店时,偷客栈药耗子用的砒霜。”县官即命书吏写成招状,要玉姐当堂画押。书吏下笔时,又斟酌一番,禀道:“这招状上尚有因何下毒一节,须有交代,方合申详格式。”县官方又追问玉姐。玉姐恨沈洪恃财强买,坏了她和王公子的婚约,咬牙切齿道:“他串通鸨母,强买我身,我要杀他泄恨!”县令道:“胡说!你本是婊子,卖笑是你应份的营生,那沈官人出三千两银子买你是抬举你,你倒恨他?莫非你另有相好?快快从实招来!”玉姐想自己既已身陷死罪,万不可将王公子牵连进来。只得编派自已说:“犯妇青春年少,实不愿卖身沈洪老儿为妾。药死他,犯妇方可另找出路,便是再回勾栏,也比夜夜单守一个老儿快活。”县令只要她招了下毒弑主,别的也不再问。只叫书吏快快写就供状,叫玉姐画押。可怜她遍体鳞伤,爬在案前,伸出拶得节节青紫的手,抖抖索索在供状上按了指印,画了押。只哭得全身抽搐,一恸几绝!
县令便叫衙役把玉姐拖起来跪着,披了衫子,套了鞋儿,当堂判了玉姐一个凌迟的罪名。只待申详复审,刑部批文,便要在洪同县将玉姐正法。看官,那凌迟乃是第一等的死刑,玉姐这样的谋杀亲夫的女犯人,临刑前要剥光了衣裤,五花大绑,骑上木驴,先游四门,再赴法场,吃活剐三十六刀的苦。玉姐自画过押,那苗苗条条的身子便如泄了气,委顿在地,听到县官判词中“凌迟“两个字,打了个激灵,哑声喊了个:“天——!”身子一瘫就不省人事了。堂上众的众衙役虽都得过皮氏的银子,但见玉姐一个如花如玉的小妞,受了如此重刑,既已经招供又明知是吃的冤枉官司,自也不免都有几分可怜她。独独那个知县狗官,是只认得银子的,心如铁石,再也不可怜玉姐。还叫人点了纸捻,熏玉姐的鼻孔。把她熏醒过来,定要依法给玉姐钉了刑枷,再下县牢。大明刑律上死囚戴的枷是五尺长三尺宽的长枷,重有四十斤。玉姐受了重刑还要钉枷,哪里扛得动?一双拶过的手又捧不得枷,衙役替她钉枷都有些不忍。把枷梢支在地上,好让她少吃些苦。狗官却恼玉姐方才挺刑不招,定要加意作践玉姐。发落道:“本朝狱规,重犯荷枷,尚须加链于枷上,此是死囚监候的定例。这小淫妇如此可恶,再饶不得的。”枷上又添了十斤重的铁链。玉姐项上负此缠链之重枷,背、臀、腿俱是打伤的,出不得力,哪里还站得起来?自有可怜她的衙役出力架着,悬空着身子,拖着两只脚,半死不活的进了县牢所在。
这玉姐鲜花吐蕊的年纪,娇嫩柔弱的身体,既备受酷刑,又罚戴重械,她在这洪同县里又没有丝毫接济可以疗伤,下在牢里,也就是拖延得一些时日,焉得不死?岂能后来起解太原,在按院见到王公子诉冤平反?其中缘故,却是在晚明狱治大坏,积弊成习,反倒救了玉姐一条小命。
原来,其时官衙之中贪污成风,牢中头目和主狱的官吏,无不勒索囚徒,中饱私囊。有钱的坐牢只得破财图眼前安逸,无钱的坐牢却是苦上加苦。这女囚更有一苦,是身上带一张屄,坐了牢也丢不去的。但凡年轻一些稍有姿色的,都少不得把屄来当钱使一使。尤其是各地的县狱,哪怕县官是极清正的,终不成自己日夜去看牢?故有不少县狱的女牢,暗地里便成了B女囚卖屄的窑子。不论是衙门中的胥吏、差役,还是一般的民人,会嫖的只要花比妓院中少一半的使费,买通了牢婆、官媒,也尽可拥个有姿色的女囚,度一夜风流韵事。这洪同县的女牢正是此等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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