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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(1/2)节
    说完侄儿的事,又迟疑地提起,三哥温子鸿这回也上京了,只是不敢来见。

    温子然笑着说:“怕什么?亲兄弟哪有隔夜仇,这么多年了我难道还会记恨儿时琐事么?”

    并不是儿时琐事那样轻描淡写的小事,而是对亲兄弟令人发指的欺侮作践。

    但他真的已经不甚在意了。

    他看着背着荆条上门的温子鸿,笑着给他将荆条解了下来,说:“这是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挽了手把人让进府中。

    就像柳先生当年对他所说的那样,他如今已经站在了足够高的位置上,足够把所有曾经欺侮他的人都踩在脚下了,没有必要再与小人斤斤计较睚呲必报,只会失了身份。

    他一贯不喜欢与人计较,以前是因为根本没有资本去和人计较,后来也就惯了不与人计较

    觉得没意思。

    他现在唯一想要的,是能站在更高的地方,把更多的人踩在脚下。

    第4章聂琪篇·历尽浮生了道真

    聂琪的生母,是燕明帝的明贤皇后。

    他虽然是明帝幼子,但生母是皇后,他是嫡子,生出来身份便要高过那些兄弟一头,更是长得极好,五官眉目无不精致,肤色更是欺霜赛雪,仿佛白玉雕琢而出,叫他父皇母后都爱不释手。

    五岁的时候龙虎山的张天师进京为天子祈福,一眼看到戴着小金冠被裹在白狐腋裘里的小皇子,顿时瞪大了一贯高深莫测地眯着的眼角,讶然上前将这小殿下捏弄了一番,斩钉截铁地对帝后道:“好一个宁馨儿!不过此子一身仙骨,与道有缘,若随我去,他日必是一代道宗。”

    明帝正要愿闻其详,明贤皇后已是恨不得叫人将他乱棍打出去了。

    皇帝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嫡子,皇长子聂琅的生母不过是妃位,皇帝到现在都没有立太子,只要再过十年,她的儿子未必就不能继承皇位,如何可能放儿子与道士去求什么缥缈无稽的仙道么?

    聂琪却眨了眨眼,奶声奶气地问那天师:“与你去修道,可有什么好处么?”

    张天师能被皇家供奉,自然卖相不凡,拂尘一挥搭在臂上,微微欠身,道骨仙风地对这小皇子道:“禀殿下,修道自是妙处无限,修得大成,便是白日飞升也是有的,届时无灾无厄,长生久视,与世同君,岂不快哉?”

    聂琪愣愣地看着他,重复道:“无灾无厄,与世同君?”

    燕明帝在旁边听得笑出声来,只是笑着笑着,又咳嗽起来。

    聂琪看着他父皇日渐衰弱的身体,在心里又默默地念了念。

    无灾无厄,与世同君。

    却是自此对修道上了心。

    只是上心归上心,他作为皇后唯一的儿子,皇帝唯一的嫡子,何其的金尊玉贵,身边的人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碰到他面前,看看得道仙人无欲无求吸风饮露的记载,信手便将道书抛到了一边,乐颠颠地去吃御膳房刚做好的鱼羹。

    为他捧盏的小宫女如花似玉,一双纤手白兰花儿似得好看,聂琪看着就想,神仙有什么好做的。

    聂琪七岁的时候,燕明帝的身体急转直下,因嫡子年幼,立长子聂琅为太子。

    同年,聂琪丧父。

    长兄践祚为新帝,他尚且年幼,仍旧养在宫里,母后被长兄奉为太后,明里是统帅后宫的光鲜,暗里却常常搂着他深夜垂泪,反反复复念道:“琪儿,这皇位本该是你的……本该是你的!”

    不同于白日的端方贤德母仪天下,那时候的母后的声音总是阴骘得可怖,聂琪年幼,夜里总是困得早,浑浑噩噩听母亲在耳边反复念着,眼泪落下来打在他脸上,满满的怨毒不甘。

    吓得他总是做恶梦,一夜一夜地做。

    却记住了那一句,皇位原该是他的。

    迷迷糊糊间却也记得问一句:

    “母后,做皇帝很好么?”

    “……要比做神仙还好么?”

    记不得母亲答了什么,反正大抵是说,做皇帝才是世上最得意的事情,神仙也不换的。

    可他想着父皇临终前那副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模样,心底想着的,仍是当年龙虎山的老道士对他说的话。

    无灾无厄,与世同君。

    皇帝也不能无灾无厄,被人叫着万岁,却往往还活不过寻常的富家翁。

    真的会比神仙更好么?

    他有些害怕如今这个可怖的母亲,分外想念父皇还在的时候,会哄他入睡的母亲。

    怨毒销骨,他眼看着母亲一天天憔悴下去,最终病重不起。

    皇兄来探病的时候,太医说是郁积于心,皇兄听了,不看母亲,却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意味深长地道了声:“哦。”

    六月炎炎,他却无端端地觉得冷。

    下意识地想,皇兄也不是当年那个带他放风筝给他做竹弓的皇兄了。

    因为皇位,一个两个,都叫他认不出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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